初中语文教研活动交流材料: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从朱光潜《咬文嚼字》谈起

安徽省桐城市第二中学语文组 方茂



  摘要:在古典诗词鉴赏中,注重咬文嚼字,讲究“炼字”,固然会养成你随时留心的必要的好习惯。然而,如果过于注重“炼字”,就难免忽略其它因素。所以在鉴赏中只有将诗词意境等因素综合起来考虑,才会逐渐达到艺术欣赏的完美境界!军事术语云:“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若用于诗词之道,可谓一语破的。

  正文:古典诗词是我国民族文化中的瑰宝,它具有一种永恒的艺术魅力。学习鉴赏古典诗词,有利于我们开拓视野,丰富思想,陶冶情操,提高精神境界。当然,要想学会鉴赏古典诗词,必须首先把握汉语言文字本身的特点特色。由于汉语言具有四声平仄、简洁、朦胧这些内在特点,古代的诗家词客们在艺术创作过程中当然会注重遣词选字,这就涉及到所谓“炼字”。我们在鉴赏古典诗词的过程中,要想更深入地理解作家作品的思想情感,也需要追寻作家本人的思路,讲究“炼字”。字怎么炼?炼的结果是什么?炼的价值是什么?这是需考虑的一系列问题。然而,在诗词鉴赏过程中,有人会过于注重“炼字”,以为抓住了所谓“诗眼”、“词眼”,就理解了作品的主旨,这样会造成一叶蔽目,不见泰山的情况,难免会掉入谬误的泥淖之中。所以在鉴赏中要将各种因素综合起来作全面考量,所炼之字有时只起画龙点睛之作用。军事术语云:“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若用于诗词之道,可谓一语破的。

  下面举一个人们熟知的例子,即“推敲”的典故。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中认为,“推”虽鲁莽,但表示孤僧步月归寺,门是自掩自推,寺中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他独来独往,自在无碍。“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而且朱光潜先生还认为,“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调和些。“推”可以无声,“敲”就不免剥啄有声,惊起了宿鸟,打破了岑寂,也似乎平添了搅扰。应该承认,朱光潜先生的这种破除权威意见,独辟蹊径的勇气十分可嘉,而且就“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两句来看,朱先生的分析不可谓不透彻精当,然而就全诗的谋篇布局看来,似乎有待商榷。以下是该诗全文:

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①

  这首诗叙写的是诗人月夜访友不遇,怅然而归这样一件小事,写来却颇有韵味。诗题为“题李凝幽居”,全诗也极力营造这位高人隐士居所的幽僻氛围,因此诗人从幽居的自然环境来切入。诗人乘月访友,临近目的地,抬眼望去,杂草丛生的一条小径曲曲折折地通向荒芜的一座庭园,月色下的小园幽深静谧,了无人迹。而朱光潜先生却认为孤僧步月归寺,门是自掩自推,其错误是很明显的了。“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是传诵千古的名句。关于此句该下“敲”还是“推”,笔者以为,就全诗内容来看,敲的并不是自家寺门,而是李凝幽居的门扉。这个僧人应是诗人自指,因为作者出家为僧,法名无本。诗人乘月色去找李凝,应该敲门,才合情理。不仅如此,将两句诗结合来看诗境,在如银月色朗照下的夜晚,诗人乘兴访友,不巧友人外出,幽居紧闭。万籁俱寂之时,诗人轻敲门扉,惊起树上的宿鸟,引起了一阵骚动和喧嚣,这一切似乎更显出“幽”“闲”的意境。正如王维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是以动写静,以有声来写无声一样,本句中的“敲”,以声响反衬,更显其岑寂清冷。朱光潜先生认为“敲”字惊起了宿鸟,打破了岑寂,平添了搅扰,自成一家之言。接下来“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则是写了归途所见:友人幽居之外,小桥流水,晚风轻拂,薄云飘动,山石似乎跟着一起在移动,作者通过这两句描写了月色下的一幅幽美图画,更是深得“幽”“闲”之味!最后两句点出心中幽情:我暂且离去了,但不久就会重来,不负当初共同立下的誓言。所以从全诗来看,是紧扣“幽”来写,诗人移步换景,从住所之幽僻直写到住所附近景色之幽美,最后又畅吐幽情,“敲”作为全诗点睛之笔,为全诗增色不少。

  有些人在鉴赏古诗词时喜欢“寻章摘句”,喜欢“炼字”,但有时未免走了极端,忽略了对全诗全词的意境上的把握,殊不知所炼之字只有放在诗境中去鉴赏,才能体会其中妙味。比如王国维《人间词话》②就遣词造句评论说:“‘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这是带有权威性的评语。若有人据此以为两首词精华全在于“闹”和“弄”,没有注意与整个意境的联系,那就失之偏颇了。王国维所举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如果没有“红”、“春”二字表现了当时当地的情景,仅凭一个“闹”字如何能使“境界全出”呢?同样,张先的这句词,若无“云破月来”,特别是“破”“来”这两个具有典型意义的动词,那么这个“弄”字一定会黯然失色。将这句词联系起来分析鉴赏,我们将会发现有以下几个亮点,首先,“云破”之前,天空无月,云层厚暗,阴霾布满天空,风不可能是狂风,能顿扫一天阴云,因“花弄影”写得诗意盎然,若是狂风扫地,就缺少那种诗意美,风只可能是渐吹渐大了。所以,起风之初,只能是厚暗的云层被吹开一道罅隙,显出碧天。而月亮此时未必运转至云开之处,只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移到此处。因此,“破”、“来”两字的传神之处是不可颠倒也难以用其它字来替代。其次,在“破”、“来”二字所表现的暮春之夜的特定情景之下,词人信步游走,忽而云开天际,月华朗照,微风拂动,花儿在月下摇曳生姿,给人带来独特的审美享受,这真可谓“境界全出矣”。

  关于炼字之精妙,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③里还说:“欧九《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晁补之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谓: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但欧语尤工耳。”欧阳修的词语言清新自然,情感深厚婉约,而《浣溪沙》堪称这方面的精品。这首词作于欧阳修知颖州时,叙写作者春日宴游之乐。“绿杨楼外出秋千”中“出”字用得极为精妙,突出了秋千和打秋千之人,起画龙点睛之作用。但我们在鉴赏中,仍须结合全词所表现的意境,才能体味“出”字的艺术之美。以下是全词内容:

浣溪沙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④

  上片中“堤上游人逐画船”描写所见之人:在河堤上赏春的人随着画船在行走。“逐”字表现了游人熙熙攘攘,悠闲欢乐的情景。同时也隐隐透露出欧阳修在当地广施仁政,深受百姓爱戴拥护的情况,真实地描绘出一幅官民同乐的春景图。“拍堤春水四垂天”写所见之景:清风徐来,春水溶溶,不时拍击着河岸;天幕四垂,水天一色。在这幽美的景色之中,忽然一幅清新迷人的画面映入了作者的眼帘,即“绿杨楼外出秋千”。作者正为这美好春景所深深陶醉,隐约好像听见了绿杨丛中临水人家传出的笑语喧闹之声,仿佛看见了秋千上的倩影。歌德曾说:“艺术真正的生命,正在于把握和表现个别特殊的事物”。⑤本词这一“出”字下得好,正在于遵循了这一艺术创作的原则,具有一种永恒的艺术生命。如果再结合欧阳修其人其事来思考,我们将会发现:欧阳修作为北宋文坛领袖,他刚正廉明,忧国忧民,可是宦海浮沉,在仕途上屡遭挫折。他知颖州时,已到晚年,他的心境必然是悲苦凄怆,敏感的读者细心玩索一番,自会发现这点,歇拍“人生何处似尊前”也正表现出这种思想情感。同时,欧阳修的这种沉耽于宴游之乐决不是要及时行乐,而是借以摆脱精神苦闷。下片中“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形象写出了游船上乐声四起,觥筹交错的场面,和上片一起绘就了一幅湖上宴乐图。然而即便如此,仍无法驱遣作者心中的哀愁,而上片中的“绿杨楼外出秋千”正是这淡淡哀愁中闪烁出的晶莹妍丽的性灵之光。

  以上仅举几个实例,来说明在古诗词鉴赏中既要讲究“炼字”,又要谋“全局”,即将所炼之字与整个诗词的意境联系起来,同时考虑其它一些因素。由此,就会在更深层面上理解古诗词所要表现的思想情感。所谓“全局”者,除了作品的整个意境以外,笔者以为还有以下几个方面内容。

其一,要将作者创作时的个人体验和遣词选字联系起来思考,看所炼之字是否和作品整个意境相调和并真实而准确地反映出当时作者的心境。在《浣溪沙》这首词中欧阳修在上片中极力渲染出春景中世人的快乐生活,表达了一种“与民同乐”的思想情怀,这与《醉翁亭记》中的思想情感如出一辙。下片中“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表现了湖上宴饮的热闹场面。然而,乐极生悲,正如《醉翁亭记》中那个“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的“太守”一样,而欧阳修“颓”的正是个人在宦海中的浮浮沉沉。当然,如果作者仅仅是表现个人的愤懑不平之情,那未免过于浅薄,因而他发出深沉的概叹:“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而这也反映了当时欧阳修创作此词时真实而充满矛盾的复杂心态,词人“乐其乐也”不正是明媚春光下的众多游人之乐?“醉能同其乐”不正是词人与同僚友人在游船时的宴饮之乐吗?“绿杨楼外出秋千”写得诗意朦胧,不也是这种思想情怀的一种显露吗?作者将小我的个人情怀提升至一种“以民为本”“与民同乐”的崇高思想境界,这在一般封建士大夫中是不多见的,从而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二,可以把作者个人遭际和修词炼句联系起来考虑,从而更进一步领会作品的思想情感。比如上文《天仙子》的作者张先,《宋词鉴赏辞典》⑥说他:“张先在嘉禾作判官,约在仁宗庆历元年,年五十二。这首词乃是临老伤春之作,与词中习见的少男、少女的伤春不同”。所以张先不仅是伤春,更重要是追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后文“往事后期空记省”也逗露出个中消息,其中“往事”应该是辛酸哀怨的,而这件“往事”也许本来可以成为好事,但由于机缘不到,将一个重要期约给延误了,造成终生遗憾。时光流逝,只能向“记省”中去寻求,只剩一场“空”了;另一方面下片中“沙上并禽池上暝”,鸳鸯一类的水鸟,双栖双宿,亲昵无间,而自己却是独居索处,形影相吊,词人正是带着这种滞留在心头的愁绪,在暮色时分步入小园,借以消愁。不想浓云密布,无月色可赏,作者正打算回去。不料恰在此时,云层被吹开,月光露出,花为风所吹动,在月下婆娑弄影。因此,了解了作者的人生经历,就能深入解读文本,领会作品主旨。

  其三,应将作品所反映的时代背景,社会氛围以及当时当地的民俗风情等因素结合起来加以考量,从而养成良好的鉴赏习惯。比如盛唐时期,国力强盛,在诗歌创作领域内,以李白杜甫的诗歌为最,李白的诗反映出盛唐雄劲、勃发的时代气息,飘逸奔放,有人赞曰“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杜甫的诗见证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史实,诗风沉郁顿挫,堪称“诗史”。而中唐时期,以韩愈为代表的一批诗人,必须在诗歌创作的天地里于李杜各大家开辟的领域之外戛戛独造,自成一家。所以他追求一种奇险的诗风,注重咬文嚼字,讲究“炼字”。同时,极受韩愈推崇的苦吟诗人贾岛和孟郊,在创作上与韩愈也属于同一流派,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贾岛在吟诗时为何为下一“推敲”字而举棋不定了。又如上文中宋祁的《木兰花》,上片词人一上来就说到“东城渐觉风光好”,为何以“东城”入咏?莫非西城便不可?这就涉及当时的民俗民风:寒神退位,春自东来,故东城得气为先。“风光”,不但是自然景色,更包含世事人情,即概括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内容,没有了人和,什么都没有了。而“渐觉”就是那芳春美景,越看越是好看了。有了以上的铺垫,就让人不难领会“闹”字所表现的那一派盎然的春意,蓬勃的生机。

  综上所述,古典诗词鉴赏中注重咬文嚼字,讲究“炼字”,固然会养成你随时留心的必要的好习惯,然而,考虑问题若只专注一点,就难免忽略其它,正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只有将诗词的意境等因素,联系起来考虑,才会逐渐达到艺术欣赏的完美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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